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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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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的心裏頗有些惴惴。

婉娘原本就是個有點自私的人,從小家境不錯,又是家裏最小的孩子,頗有些被慣的眼裏沒別人的意思。不過,那時候的婉娘,也不過是個有點小心眼的姑娘罷了。可隨著她家裏出事兒,家破人亡,她經歷了被舅舅一家冷待,心理就頗有些失衡了,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她對舅舅一家再有意見,卻也不敢表示出來點什麽。等到了秦節家,秦節家幾個人都對她不錯但是已經開始失衡的心理哪裏是那麽容易擺正過來的?她心裏有著那麽多的委屈,憤懣無處紓解,而眼前又出現了一個過的順心遂意的秦昭。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如果秦節一家也像她舅舅一家那樣對她不好,恨不得把她趕出去的話。她或許只會在心裏憤恨,卻未必有膽子表現出什麽。可偏偏秦節對她很好,秦昭跟秦明對她也不錯……可是秦節對她再好,好不過對自己的親閨女;秦昭對她不錯,但也不會把自己的嫁妝錢分她一半兒。婉娘未必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沒道理,但是不平衡這種心態不就是這樣麽?我知道那是你應得的,可我就是不開心!反正我對你使臉色,你也不能把我趕出門去不是?叛逆期的原本就是人的一輩子不講理的時候,可是,那也只是相對的不講理,不教給她道理,她哪裏懂道理去失去了丈夫的秦大夫人,只顧著不想讓女兒再受委屈,卻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在她的心性開始變糟的時候把她拉回到正軌上。

可即便如此,那時候的婉娘,也只是個有點刻薄的普通女孩子。如果她嫁到一個普通的人家或許會有不順心不遂意的,或許會有爭吵會有冷戰,但生活原本就是交流與妥協,堅持與改變。她會慢慢適應新的生活,運氣好的話,會遇到一個講道理的丈夫,願意用心教導她的婆婆。或許她依然會尖酸刻薄,但,那也只是普通人中的一種。

不幸的是,她嫁給了甄友謙。這個心中只有利益,為人涼薄,沒心沒肺的甄友謙。她第一次讓人打了甄友謙的通房的時候,她心裏頭也擔心丈夫會不會生氣,可甄友謙給他買了金頭面,笑吟吟地說:“丫頭不懂事兒,惹你生氣了,為夫與你賠罪!”緊接著,她得知被打的丫頭死了,她的心揪到了一塊兒,可是擡眼看去,甄友謙卻連眼睛都沒擡:“給秋紅的爹娘拿二百兩銀子去!”

他的丈夫用行動告訴他,丫頭不是人,小妾不是人,不過是他閑暇時的玩意兒罷了,想要處置隨便她……當然她會有分寸,丈夫正寵著的女人,只要不是太囂張,她就可以忍忍,秋後算賬誰不會?等新鮮勁兒過了,新人成了舊人,還不是隨便她打了賣了,甄友謙才不會管呢!

三年的時間,足以讓昔日那個知書達理,略有些敏感的蓉娘變成一個賢惠大度,且頗有生活情趣的善良的街坊舉人娘子;也足以讓一個原本只是刻薄自私一點的婉娘變成一個徹頭徹尾視人命如草芥,認為有錢可以擺平一切的愚蠢毒辣的商人家的當家主母。

甄友謙不會去思考妻子變成今天這樣也有他的責任,當然他不去想也是正常的,因為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他跟他的妻子是相似的,只是婉娘被四面的高墻所限制,又無需為生活做什麽努力,所以越來越蠢——當然她本人不會這麽看,在許多這樣的女人眼裏,努力去踐踏別人也算是一種努力吧!

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婉娘是被甄友謙慣縱容成這樣子的,而她卻一直不明白,他的丈夫為什麽這麽縱容她,或者說她其實不是不明白,而是不願意承認。反正,承認不承認,她都可以享受到現在的一切,不是麽那麽她為什麽不可以選擇一條更驕傲的路?她是秦節的侄女,這一點沒人能夠改變,既然如此,她為什麽就不可以像別人家的侄女一樣,跟堂姐妹平起平坐?討好叔父什麽的,討好堂妹堂弟什麽的,讓男人來做就好了,又不是她想要討好?那是她的親戚啊,她根本不需要討好啊!讓她去討好那個秦昭,不如讓她死呢!

是的,她羨慕著秦昭,妒忌著秦昭……很多年前,她心裏就默默地想著,如果她是秦昭的話,她怎麽說也能成為連瑜的妻子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成為一個商人婦。當她聽說秦昭丟了太子妃的位置,然後抗旨,然後出家的時候。她其實也惶恐了一下,二叔死了,她的大樹倒了!可一轉眼,這種惶恐就被她甩到一邊,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對秦昭的憤怒上:這是瘋了麽?眼見到手的太子妃給丟了就夠笨的了,居然還抗旨,那是大將軍的兒子,現在就四品了,前途無可限量,怎麽,連這樣的青年才俊你都看不上,你寧可出家?

憑什麽,憑什麽你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地拒絕一個這樣的金龜婿,而我只能做一個商人婦?憑什麽你抗旨了居然還能被封為郡君,正四品的郡君啊,這是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啊!

她一肚子的憤懣無處宣洩,於是習慣性地跑去跟自己的母親發洩……

然而,分別兩年,秦大夫人同樣不再是那個認為女兒說的都是對的,覺得自己需要滿足女兒一切需求的母親了。她身邊全都是諸如秦昭,蓉娘,馮先生這般的明白人,兩年的時間,沒有任何不良影響的情況下,就算是塊朽木,也該被雕刻的像個樣子了,何況秦大夫人本來就不是什麽壞人,也不算笨。兩年的時間,她從薄薄的紙張上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是的,那是一個母親的敏感,她感覺到了女兒的脾氣越來越大,心腸越來越硬,她是惶恐不安的。她想著,不,那只是看信而已,我的女兒不會那麽糟糕的,等見面就好了,見面就好了,我會好好跟她講道理的,不會讓她再這麽下去……

這場爭吵,出乎於兩個人的意料。秦大夫人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已經變成了這樣一個人,她完全不為秦昭擔心,她甚至不為秦節的死難過,她自顧自地發洩著心中的怨恨,說是要接母親走,其實壓根不在乎母親的心情。秦夫人不得不承認,她的女兒,眼裏只有她自己。

婉娘是憤怒的,她認為的,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愛她的人,現在竟然也把心偏向到了秦昭那邊,秦昭不過照顧了她這麽幾年罷了,自己才是她的女兒啊,這算什麽,這算什麽?憤怒與不甘燒毀了婉娘心中的理智,讓她毫無顧忌地把心底最醜陋的想法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不是在那個她可以一手遮天的甄家後宅。

婉娘懊惱地坐在椅子上,想到今天的事情居然被丈夫撞見,只覺得晦氣無比。正心煩意亂,卻聽外面砰的一聲巨響,她頭也沒擡,以為是誰不小心碰倒了什麽,習慣性的罵道:“哪個毛手毛腳的賤蹄子,非要我剁了你們的爪子去,才知道小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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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友謙對婉娘,真的是忍無可忍了。

他這幾天辦法想盡心計費盡,銀子刷刷地花著,三千兩的蓮花冠送了,進價二百兩一匹適合做道袍的各色素緞一出手就是十六匹,跑腿跑的腿都要細了,他這麽勞心費力掏錢無數是為了什麽啊?不就是為了討好秦昭麽?不就是為了不因為秦節的死而變成沒靠山的任人啃的軟柿子麽?他這邊辛苦的快要吐血了,那邊老婆不幫忙也就罷了,還*拼了老命的拖後腿!

甄友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攔住了丈母娘試圖把他送過來的禮物全都退回去的念頭,又對著秦明這個堂小舅子各種作揖道歉,秦明雖然年紀小,倒也沒有遷怒的毛病,對他沒說任何不好聽的話,可就是這樣甄友謙才頭大:這便宜小舅子,可不是那種說幾句好話就能糊弄過去的小孩子,這種人不隨便生氣,可一旦記住的話那一定是記在了心裏。

甄友謙越想越生氣,騎著馬回到家裏,走到婉娘的臥室門前,一腳就把門給踹開了。踹開門,卻聽到老婆罵人,他越發的惱火,擡眼看去,卻見婉娘坐在那裏頭也不擡,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緊走幾步到了跟前,罵道:“你失心瘋了不是,竟跑到二叔那裏撒野!”

婉娘原本有些不安,可一擡頭看到丈夫,聯想到剛才的巨響,頓時知道剛才的聲音從何而來,聽他口氣不好,頓時脾氣也上來了:“你才失心瘋!好好的踹什麽門?二叔死了你沒後臺了心情不好了是吧?你有種再去找條大腿抱,跟我逞什麽威風?”

甄友謙怒極反笑:“你也知道二叔是我的後臺,你知道你還跑去他家裏撒野?”

婉娘冷笑道:“他活著我自然不會去,現在不是死了麽?”

饒是甄友謙臉皮厚比城墻拐角,也被妻子的無恥給驚的目瞪口呆,他呆呆地看了婉娘好一會兒,然後忽然笑了起來:“是啊,你說的沒錯啊,二叔都死了,那還幹嘛對他家人那麽恭敬?”他說著忽然揪著衣領把婉娘從椅子上拽了起來:“你說的太對了,你現在不是二品大員的侄女了,那我還幹嘛忍著你這個蠢貨!”

他說罷,一巴掌扇在婉娘的臉上:“我這些天拼了命想給自己找個靠山,花錢如流水,腿都跑細了,你不能給我幫什麽忙,還可這勁兒地給我拖後腿,蠢到這個份上,我要你何用!”

婉娘被打的暈頭轉向,跌倒在地,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擡起頭來,無法置信地看向甄友謙:“你,你竟然敢打我?”

甄友謙坐到她剛才坐的椅子上,冷笑道:“我為什麽不敢打你?這家裏的女人我打過的多了,你不是知道麽?你不是說男人就沒有不打人的麽?打你有什麽稀罕的!”

婉娘尖叫道:“我是你的老婆!甄友謙,你個沒良心的!你靠著我才有今天,現在我二叔才出一點事兒你就敢這麽對我,我給你生了兒子,你竟然敢這麽對我!”

甄友謙冷笑道:“跟你學的啊!你靠著你二叔在我這裏作威作福,讓我在你面前裝孫子;現在你二叔不是死了麽?你自己都說了,他都死了憑什麽不能到他家耍威風。哦,說得好啊,你耍夠威風了,那咱們的賬是不是也該算算了!”

甄友謙重又站了起來,走到婉娘跟前,陰森森地說:“我可忘不了,大郎躺在棺材裏的樣子,他到死都沒閉上眼!秦婉娘,你殺了我的兒子,你當我忍你是為了什麽?不叫你給有個厲害二叔,我早就恨不得生吃了你的肉!”

他說著,在一次揪起婉娘的衣領來:“你還是多謝謝你的小堂妹吧!看在她的份上,我不弄死你!

“其實你要是老老實實地呆著,就算你二叔死了,想著你好歹是玄清仙師的姐姐,我還是得忍著你敬著你,你偏偏不肯消停,今天的事兒只怕要不了幾個時辰就得傳到玄清仙師耳朵裏了——我估摸著從此以後,她是絕對不會想看到你一眼的。本來想著你們好歹是姐妹,敬著你她自然開心,現在看來無所謂了!”

他說著站了起來,沖外面喊道:“來人,把奶奶帶到青竹園去!奶奶病了,要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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